“这是资源的浪费。”
“这是资源的充分利用。莫非你的主张是把这些家具一直囤积在仓库里任由它们发霉，同时留着那些闲置的房间养蜘蛛和蟑螂？”
“我……”
“赫利安，没人能在没有任何烟火气的地方呆好几年还不出任何精神问题，哪怕这个地方拥有一座豪华别墅的全套配置。”
“但就算你这么做了，该没有烟火还是没有烟火，只是在自欺欺人。”
“至少现在自欺欺人得更顺利了——再调一套沙发过来。”
“……算了，你是指挥官，谭。我服从命令便是。”
……
赫利安图丝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
视觉因为没有彻底消散的睡意而模模糊糊，她隐约看到床边有人影在动。
“亲爱的赫利安小姐，现在是标准时7点03分，您比昨天早醒了27分钟15秒。”
“春田……？”赫利安低低地呼唤了一声。
“我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您可以预约早饭时的红茶和清理嘴角面包屑的服务。”
“你不是应该在咖啡厅的吗？”赫利安没有回应春田的玩笑，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很没形象地伸懒腰打哈欠，伸手去拿昨晚被自己扔在枕头边上的文胸。
“指挥官一如既往地命令我，没有工作的时候多在指挥部内走一走，所以我在这里。”春田面带和蔼的微笑，上身笔挺，双手重叠端于腹部，其中一条小臂上挂着赫利安原本收近衣柜中的制服，“还为您准备的饮品。”
赫利安系好背后的挂扣，才注意到床头柜上多出了一个被盛放在托盘中的玻璃杯。
“……热水？”
“空腹饮用咖啡会导致胃部溃疡，饮用牛奶会造成营养物质的浪费，同时对肠胃造成不必要的负担，所以指挥官建议我准备一杯温开水送到您这里来。”
“……”赫利安端起热水仰头一饮而尽，“无所谓。”
春田接过赫利安喝光的杯子：“赫利安小姐，指挥官邀请您去餐厅用餐。”
赫利安眉头微微皱起，她掀开被褥翻身下床，从春田手中取来衣服，一边穿一边瞟了眼房间另外一段同仓库相连的送餐口。
“我明白了，和前24天一样拒绝对吗？”春田自然察觉到了赫利安的目光所指，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太阳穴，“我这就联系指挥官。”
“别擅自替我做主。”
“我明白了，对不起，赫利安小姐。”春田放下手。
赫利安系好衬衫的最后一粒扣子，深吸一口气，面向春田，道：“今天……去看看吧。”
。。。。。。
似乎从北兰岛事件以后，被划分到S09区范围内的这片地域就很少有放晴的时候，所谓的昼夜交替，就是整片压得极低的云层逐渐变亮，或逐渐变暗。过滤得所剩无几的太阳光，因为丁达尔效应而在地平线的位置凝聚成几层淡淡的、倾斜的光幕。
赫利安离开住宿区来到室外，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她本能地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裹紧。
S09区的指挥部占据了平原上的一整块高地作为自己的据点，在被指定为隔离区计划的实验地点之后，这里又得到了一大笔用于改造升级的资金，由人形和各种自律机械设备组成的自动化系统遍布在每一个角落，整个基地近七成以上的面积即使没有人的照看，其本身也能够主动维持自身的运转，并且完成一片大型建筑群每天所必须进行的新陈代谢。
所以如今的S09区指挥部，仅仅驻扎着——也仅仅需要驻扎——两个真正的人类。
因此，清晨的指挥部，生机勃勃却空无一“人”。
战术人形们从来不会开始它们新一天的工作，因为它们自生产槽中爬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进入了运转状态，赫利安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正在辛勤工作的人形：手握武器从螺旋桨仍在旋转的直升机腹中跃下地面，或是双手托举着一垒比自己还高的物资箱从一辆货车转移到另外一辆，或是操纵着一层楼高的大型维修用外骨骼机械焊接一座新建的住宿营房……
不过，也有一些没有处于工作状态的成员存在。比如——
几名人形正打着哈欠朝赫利安的方向——宿舍的入口处走来，在察觉到赫利安的存在时，它们脸上的表情立刻消失无踪。
“早上好，赫利安小姐。”
“后勤官大人，早安。”
……
赫利安没有回应，她与人形们擦肩而过。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身后传来通过身份识别准备进入住宿区的人形们的交谈声。
“她真的完全不会笑啊。”
“还是指挥官附近的气氛好过一些，我刚刚紧张得火控核心都转起来了……”
“不要抱怨啦！指挥官嘱咐过，赫利安小姐的恐怖谷效应临界值比较低，所以我们在她面前减少感情流露是必要的。”
“嘘——春田姐刚刚用齐纳网络警告我，咱们的声音太大了！”
“什么？快走快走……”
“他这样形容我的？”赫利安转头望向自己身后的春田，“恐怖谷临界值？”
“有一个明确的定义，有利于自律方案尚未形成数据库的人形对命令的理解和执行。”春田移开视线以避免与赫利安对眼，“哪怕它可能与现实不符，但目的达到即可。”
“哼。”赫利安耸耸肩，“你们人形倒也会用我们捕捉不到的途径说悄悄话。”
“齐纳协议的信息交互效率比语言文字高数倍，它有利于战斗时梯队成员之间的配合，以便对战场情况变化作出最快的反应。”春田道，“当然……如您所见，我们平常的确会用来偷偷聊天。”
“聊什么？”
“我仅仅是和傀儡们讨论每天的菜谱和姐妹们、指挥官在饮食上的喜好，偶尔也会跟汉阳造她们聊聊中国菜。”
“你很清闲啊。”
“只是我个人而已。很多姐妹即使在指挥部也依然很忙，指挥官为我们准备了宿舍之后，大家就开始用傀儡轮流工作和休息——您知道的，人形的心智模块运转时会不断产生垃圾数据，需要通过休眠来清理内存空间，不然会影响运转速度。在工作时间，我们会根据自律方案主动用齐纳来相互分配任务、调遣傀儡和队友。”
正说着，一队队员组成与刚刚进入住宿区的人形一模一样的梯队端着枪从赫利安与春田的面前跑过。
“基地外围丙申扇区还没有人形去换班，我们先去那里。”
“诶？那丁卯扇区怎么办？”
“‘我’告诉我那里的人的电池还能支撑几个小时，不用担心。”
“好的队长——啊，赫利安小姐早安。春田姐早上好！”
春田微笑朝对方招手致意，接着转向赫利安：“当指挥官和后勤官在我们附近的时候，我们也会从齐纳网络中摘出一部分能翻译成语言的信息‘伪装’成对话，来让人类明白我们的行动目的。”
“……”赫利安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们已经完成了路程的一半，象征标志就是位于一人一人形身侧的，整座基地体积最大的建筑，指挥部。
“正好要绕过‘那面墙’……”赫利安低声嘟哝道。
“那面墙”，就是她上传至格里芬匿名吐槽论坛的照片中，由谭瀚林设置，用于记录损毁人形的指挥部外墙。
一名人形正半蹲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根激光笔，认真地在上面涂写着什么。它执笔的胳膊十分显眼，没有像另外一条一样包裹着袖管，而是**在外，并且没有附着仿生皮肤，赫利安能够清楚地看见，那些按照人类手臂肌肉组织的结构布置的金属构件随着它的运笔而不断运动。
“79式？”春田快走几步来到墙前，出声呼唤那名人形。
“啊，春田小姐，赫利安后勤官。”79式停止涂写，站起身子朝着两人敬礼。
春田凑上前去，盯着已经完成了八成以上的像素集合看了一会儿：“你在写的人形是……你自己？”
“是上一位79式。”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我们——她们在城外10公里的位置发现了一辆还在运转的三战遗留无人驾驶载具。”79式再次蹲下身子完善那枚二维码，“小队靠得太近了，直到它车顶的机枪转过来朝着所有人开火，她们才意识到那车还有子 弹没打完。”
“解决了吗？那辆载具。”开口的是赫利安。
79式的笔尖略作停顿，随后恢复运动：“后来长官调去一架狙击妖精，解决了。”
“……SMG总是走在梯队的最前面，你辛苦了。”春田轻叹道。
“是‘她’辛苦了。”SMG人形朝着墙上的符号努努嘴，“我能从前人身上继承下来的，只有一个名字而已。”
春田不再说话，只是微笑。
“好了，不提这些事情，长官又在频道上催促空闲的傀儡去吃饭了，你们快去吧。”79式完成了二维码最后的几块像素，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墙上的一排已经存在了一些时日的，代表着更多的阵亡人形的符号，深吸一口气后，换上一副更加明朗的表情面向春田和赫利安，“我还有任务要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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